当生活安定下来的时候,时间就会感觉过得特别快。 转眼就到了寺子屋放暑假的时候了,少年也因此有了自己的“假期”;他的收留者巫女小姐对此表现出相当矛盾的想法:一方面,她又在向慧音老师抱怨神社的香火钱只够一个人过日子;另一方面,某个蓬莱人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嚷嚷不如让他干脆长留诊所让巫女感觉非常不爽。 所以少年来红魔馆“蹭书”的次数与日俱增。 虽然这是巫女的选择和“默许”,但,在他的“安全”有保证的情况下,他还是对大图书馆的藏书很有兴趣的;譬如,不止于他前的那些想法,看多了听多了那位见多识广的慧音老师在讲台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样子——也不管讲的东西到底和今天上的课有没有关系——少年觉得成为那样一个博闻强识的人也未尝不可,不,应该说是相当可行;即使现在以他的知识水平还只能阅读馆藏的极小一部分的书籍,但好在,他有的是时间。 即使是那种不可明说的“安全”,也在这里得到了应有的保证。 因为他的巫女姐姐现在是一起陪他到图书馆来的。 虽然其中绝对有骗吃骗喝的意思,但如果这么做真的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话,那生怕占不到小便宜的巫女以前也肯定会天天过来的——红魔馆的主人也肯定会很高兴。 坐在图书馆的沙发上的代价就是,被扑腾着蝙蝠翅膀的小个子女孩儿趴在头上几乎一整天;末了还要被她热情邀请留宿。 于是现在巫女小姐成了在图书馆里被少年投去同情的目光的那个,现在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不过,等这六周过去,四季分明的幻想乡很快就要迎来转凉的日子了;到那时,金色和红色将代替满眼繁茂的深绿,花园里的植物,也将换上一套新的衣装;而今天红魔馆的第二位客人也是因此而来。 “你好,美铃老师,今天我按之前的约定来找您交流该如何管理修剪秋天的花园了。” “哎呀哎呀,还是别叫老师了,怪不好意思的……” 白色短发的女孩正毕恭毕敬地向红魔馆的门卫行礼,把不知该如何回礼的红发少女弄得有些尴尬。 某次,冥界的亡灵公主参观过红魔馆的花圃后,赞不绝口的她随口提出要让自己的园丁来找这位优秀花匠来学习一番;自此之后,妖梦便会不定时地来学习“美铃老师”的手艺——每次都是被主人唠叨到了才会过来;这次想必也是因为要到了夏秋转换的时候了吧,去年今日妖梦可是并没有来过的。 少年此时正坐在树荫下闭眼休憩,毕竟总待在地下室也不是永远那么舒适;他还不知道这座洋馆会接待这样一位客人。 即使下午的阳光正猛烈,但夏日定期在整个院子里浇水洒水的红魔馆前院并不是那么炎热,这让靠在树上的他感到十分惬意。 如果身边还有巫女姐姐靠着就更好了…… 少年正做着这样的美梦。 “那个……是你们的新客人么?” 顺着妖梦手指过去的方向,美铃望了过去,那是已经有些迷糊了的少年。 “哦,你还不认识他;是博丽的巫女带过来的外界来客,他最近特别喜欢往图书馆跑,偶尔就会爬出来到院子里看看。” “哦,是这样……” 女孩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放下手中的园艺剪刀,朝着少年走了过去;美铃并未把她的举动太放在心上,毕竟“脑子里缺根筋”这种评价可是连她的主人都认可的,谁知道她现在是在想些什么呢;倒是想改变她这一时的想法,绝对很困难。 困意慢慢袭来,但出现在眼前的身影把少年给惊到了一小下;抬头望去,阳光致使她的脸有些看不清,但好像是个挎着刀的女孩子……好像背上也有一把很长的刀,都感觉快和她的身高差不多了,幻想乡里的人确实都有些奇怪…… 嗯,她好像把腰间的刀拔出来了…… 阳光下的刀刃,很是有些刺眼。 少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剑尖已经穿过了他的身体。 在图书馆的众人听见了砖石散落一地的闷响,还有急促的奇怪口哨声。 只有巫女还在一头雾水的时候,红魔馆的几位都已经表情严肃了起来,女仆长甚至已经不见了她的踪影。 “灵梦!你最好跟我一起出去看看,美铃已经很久没有发过这样的信号了。” 蕾米莉亚·斯卡蕾特,红魔馆的家主,从灵梦的脑袋上下来之后,拉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巫女的手向外奔去。 烟尘弥漫,红魔馆二层露台的栏杆断掉了一段;从缺口看去,帽子掉在地上,红发飘飘的门卫似乎正高抬着腿踩在什么东西上与谁对峙。 “大小姐,虽然从我们的立场来说,不一定需要这么干;但如果考虑到巫女的立场,我这么做应该是没错的吧。” 准确地说,美铃是踩在了某人的刀背上;而与她对峙的,也正是妖梦。 低着头的剑士,被短发挡住了眼睛,使人看不清她的眼神;即使抛开其它的东西不谈;那个妖梦,会甘心于被逼在墙边却只以刀背向外吗? 这太不符合她的性格了…… “发生什么事了?” 灵梦四下望了一圈,没有找到少年的踪影,心里有些没底。 “那孩子被她捅了,正中心脏;咲夜小姐已经把人送到永远亭去了。” 诊所的氛围有些肃静。 公主殿下没了往日的闹腾,仍然是光着脚坐在廊檐下踢荡着双腿,但眼睛里却少了一丝神采和淘气。 她其实是不太想为一个人类而生出郁闷情绪的。 毕竟,作为不死不灭的存在,如果不能从什么中获得快乐,而偏要自己委身于痛苦,倒是有些舍本逐末了。 说得再好听,他也不过是自己的“玩物”,玩物出事了…… 有点不高兴也是正常的吧? 辉夜不知是在开导自己,还是把自己变得更郁闷了…… 总之,看见这样愁上眉稍的公主殿下,铃仙没敢去打扰。 巫女倒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安安静静地捧着茶杯在诊所的空房间里等着——在没人的时候去她的神社,常常可以见到这样的巫女。 直到换了件新白大褂的永琳推门而入。 “没什么危险了,之后只需要静养即可;不过,为了方便康复,住院当然是必须的。看你怎么选择。” “哦,知道了……” “打不起精神来吗?熟人的话,总会是有点的……而且两边都是,你应该感觉很郁闷吧。” “倒也,没那么……” “那好,关于那孩子有些话我要说,你可以先做一下心理准备。” 灵梦的眼睛里顿时多出了几分紧张的情绪。 “什么事?不……不是脱离危险了嘛?” “嗯……首先,是你肯定知道的,他体内的妖气浓度太不寻常;对广义上的妖怪而言,他的显眼度是非常高的。” “这我知道,然后呢……” “对于他这样一个没法控制这种东西的人类来说,他的体内到处都是流淌着影响力极强的体液……该怎么说好呢,打个比方,假如在隔壁休息的咲夜小姐由于能力失控而强行在自己周边制造了一个时间停滞区域,以至于完全无法有人接近——这只是个比方,想要接近还是有办法的;我在给他手术的时候,即使是我也不得不做好防护被他的血液沾上。所以,康复阶段,你也得把握好和他接近的分寸。” “嗯,明白。” “这只是第一点。其次,我得说,剑尖的伤口很精准,很整齐,只刺穿了心脏,没伤到骨骼,肌肉和其他脏器,这很好,我只需要给他替换一个新造的心脏;通常这对普通人类来说,影响微乎其微,虽然也出现过换成人工心脏后性情出现改变的案例——对于他这种几乎不能称之为人类的‘人’来说,我不太有把握能保证他不会有任何改变……” “继续说下去,我在听。” 巫女的眼神低了下去,嗓音也跟着低了下去。 “我们都知道,妖怪的出现与存在,和心理、感情的联系非常紧密;而心脏,是和血液流动紧密联系的器官。” “当我们的感情出现波动时,心脏的跳动,血液的流淌,也都会出现不同的变化。” 走上前来的医生,温和地握住了巫女的手。 “就像这样,当你突然被我把手握紧的时候,我可以感受到你脉搏的变化。” “由于不知道他身上的妖气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他的身体是如何适应了它,因此,即使我的技术可以做到供血能力满足一切生理活动所需——例如,再剧烈的运动都可以适应——可将他原有下心脏摘除后,该如何保证这股神秘的、强大到只需接触就可以随意影响神智的力量不会影响他的感情,进而影响到原本应作用在心脏上的效果,进而与这颗外来的造物发生冲突呢?或者,万一,其实他现在……已经变了个人了呢?” 博丽把手中水杯里的茶一饮而尽,沉默不语。 永琳坐到了巫女的旁边,摘下了眼镜看着她。 “你觉得你自己没尽到保护好的义务,是么?” “多少是有那么一点啦……但是也不是……” “你在撒谎,你的脉搏变化很明显。” 永琳把脸也靠了过来,若有所思地盯着巫女的眼珠。 “眼神有些躲闪……情绪有些复杂……嗯……不止是有点愧疚呢……” “好了,为了照顾你的面子,我是不会故意用那个词去描述他和你的关系的;但总之,你很关心他的话,他会很开心的——哦,刚刚我已经对他做了些简单的测试了,确实是个聪明善良的孩子,应该……他还是他,没什么变化。” “呃——嗯?你刚刚不是说……?” “也不算是骗你,这也是对你的一个简单小测试;毕竟失去才懂得珍惜嘛。” “别说出这种话啊!还没到那种生离死别的地步啦!还有,说了不用那个词结果还是用这种话在故意激我嘲讽我是吧!” “啊,你还是很在意程度的么?不过,看起来比我家的公主要好得多的啦……现在还不可以探视,所以你可以选择在这里住下或者回神社;我还要去和那位女仆和我家的辉夜聊一聊,就先不陪你坐在这说闲话了。” “嗯好,我要先想一下……” “哦对,还有一件事,沾了他的血的衣服,已经被我全部无害化处理了——比烧掉还干净,毕竟太过于危险;所以,在他可以脱掉他的病号服之前,也许你得找爱丽丝小姐订做一套他的衣服。” 咲夜在隔壁的房间里,躺在放满了各种仪器的病床上。 走进来的永琳,把手放在女仆长的额头上,放了很久。 “各项体征都还算平稳;停那么久的时间赶这段路,对你来说可能确实是有点压力。” “很久没遇到这种非常情况,所以也算是我有些松懈了。” “没什么其他事的话,你可以出院了。” “医生,就没什么其他话想跟我说么?” 从病床上坐起来的女仆长,旁若无人地掏出了打火机,点燃了一根手卷的香烟。 “咲夜小姐,病房不可以抽烟。” “上次我跟蓬莱山小姐说,有机会的话,会到你们这里来一次,没想到是因为这种事情。” “你现在,对自己的过去有多少了解?” “说实话,只有失忆前的那些东西。但,我已经能感觉到我和您,还有那位的联系了。用您的说法来说,我现在在您的眼中,是相当‘显眼’的,对吧?” “看来这两间屋子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呢。” “但很可惜,即使我能察觉到这种联系的存在,我们也已经是不同的存在了。” “你只要过得开心安稳就好,对于你而言,我说不了,也给不了太多东西。从你的角度来说,我可能需要弥补你,但从我的角度而言,你的缺失,在某段时间里,也算是对我的亏欠?一码换一码这种事就不必了,把这份遗憾互相记住就好。” “随便。不过,就没有其它的要说了么?” “把你的怀表拿过来。” 接过女仆递过来的怀表,医生端详了许久。 “你自己的设计么?很不错,很漂亮。” 永琳手中握着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笔状物,在表壳的背面快速地划上了几笔。 “想要知道更多的话,把怀表握在手心发动能力就可以了,效果只有一次。” “就这么简单?那,我该回馆了;期待下次和您的见面。” “拜拜,我的好孩子。” “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少年的意识,似乎出现了一个断层。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被人刺穿心脏才失去意识,然后被紧急送到永远亭;当他恢复清醒时,他已经是躺在病床上了。 所以他对于自己的处境,和眼前的永琳医生及她的问话很困惑。 “我这是,怎么了?” “没印象的话,那还挺好的。既省得做心理辅导,也不用和别人结仇了。” “什……么?结仇?” “你被人刺伤,现在你已经换了个心脏了。” 少年越听越感觉无法理解,只有当他试着挪动身体的时候,胸前伤口的刺痛才真实地提醒了他这一切确实已经发生了。 “在我这里你会康复得很快,但你不能乱动,你的体液很危险,万一伤口裂开,我都不敢让我的兔子们给你当护士了。” “噢,好的……” 换了个心脏这种事,对于现在的少年来说,仿佛不值得有何震惊了。 “其实,上面的话有点吓唬你的意思,你的伤口早就被特殊缝合线和粘合剂封得严严实实了,只是肉体自己还在恢复而已;促进愈合的药剂用上之后,即使是普通人类,伤口也会以快得多的速度再生,疼痛感也会降低,否则你刚刚感受到的就不会只是一点刺痛了。理论上来说,只要你能忍得住,下床来跑两圈也没有任何问题。” “这么……厉害……谢谢,谢谢永琳医生。” “要谢我吗?把医药费算上的话,你在这工作很多年才能挣回来呢。” 放松地靠坐在一旁的躺椅上,翘起腿来的女医生似乎有点想逗逗这个小家伙。 “那……那……” “如果我把这告诉那个巫女,你觉得她会怎么想?爱财的她会怨恨你吗?” “当然不会啦……不会、不会的吧……” “你觉得,你在她心里,有多重要呢?我家的辉夜稍微有点在意这个呢。” 有,多重要? 少年不敢妄言,甚至是妄想;于他而言,那样待他的巫女姐姐,能在她心里稍微占据一角的位置,都完完全全地足够了——他已经默默在心里重复了这种想法无数次。 但是,居然还提到了那个辉夜公主的的话……少年有些苦恼了起来,一失足成千古恨这种话用在这里显然不太好,可是那毕竟也是…… 早知道就不来这里了。 可是那样见不到辉夜公主这样的女孩子了…… 不行,提到巫女姐姐就不能这么想…… “果然回答不出来嘛,那我替你回答一下怎么样?” “你知道她对待你是什么心态吗?你只是她的一只,宠物哦。” 宠物? 少年一时之间竟觉得作为巫女姐姐的宠物没什么不好…… “显然,你比不过她的养母,养女,旧友,同伴等等无数她生命中留下了深刻痕迹的人儿,你能给予她什么呢?你至多,不过是她无聊日子中的一个短暂的、新鲜有趣的过客,你无法撼动她熟识的任何人……你也许,只不过满足了她的保护欲……” “那……那又如何?寄人篱下,当懂知恩图报,不求恩典……哪怕只在意我一点点,也是理所当然……” 少年没有底气的声音越说越小。 “既然都差不多是同样的心态,那巫女和我家的辉夜又有何分别?你的那不值一提的可笑感情,是均匀分配给她们的吗?” 这问题太过于直白和尖锐,把少年噎得说不出话来。 “又说不出话来了?那还有下一个问题……你是因为她们的美貌而喜欢上她们的么?或者说,除了卑劣地贪图美色之外,你还有什么是认真对待的呢?” “我……我……” “倘若……我今日死掉的话,我应该惋惜的是……辜负了巫女姐姐的恩惠与将生命交付于她的承诺,而不是失去了和她长相厮守的机会……这样的想法太奢侈了……我一直都知道……” 稍微拉高了音量的少年,尽量压抑着因为感觉丢人和慌张而要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对着永琳说出了这番话。 “完全不知道你这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呢。甚至都不想提我家的公主殿下,你可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那我也……那我……” “承认因为是她们漂亮所以爱上……不对,是加上‘完全’两个字,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发生身体上的关系容易,真心的感情交融,当然会难上许多……” “就比如,我只要坐在你床边,你肯定就会……”